“多謝容醫生!”近日巴黎奧運,多位香港運動員在訪問中,感謝中大矯形外科及創傷學系系主任容樹恒的付出。多年來,他以義務醫生的身份,為港隊運動員提供醫療支援,并在中大創辦運動醫學碩士課程培養人才。他坦言,香港運動醫學發展仍面臨不少挑戰,建議政府大力推動“醫體融合”理念,將運動元素融入醫療架構,建立完善的運動醫學支援體系,為香港體育專業化注入新動力。
“近期很多傳媒朋友希望我分享運動員的故事。”坐下沒多久,容樹恒露出一絲為難的笑容,談及堅守的“三不”原則——不談尚未出賽的選手、不講述運動員未曾公開的事,也不深入探討其病情,“多年來當然有很多故事,但當中牽涉私隱,作為醫生,我也有專業操守。”他坦言,經反覆斟酌后才決定接受專訪,除了上述原因,也為免被指“抽水”,“運動員身邊有許多提供支援的人,我只是其中一個幫助過他們的小角色。”
▲重劍金牌得主江旻憓自巴黎奧運返港后到訪中大醫院,感謝容樹恒及運動醫學團隊。
他說得云淡風輕。事實上自2001年起,他便開始在香港體育學院擔任義務醫生,多次隨港隊出征全運會和世界大學生運動員等重要賽事。每逢出隊,他與團隊比運動員起得更早,忙于診療直至深夜,甚少有休息時間,返港后亦常抽出私人時間為運動員治療。
身兼多職 從未抱怨工作繁忙
這只是他的“義務工作”,容樹恒的正職是教授兼專科醫生,每周固定有三天在威爾斯親王醫院門診,另外兩天進行手術。此外,他還要到中大授課、出席學術會議,以及參與研究工作。盡管工作繁忙,他從未抱怨,“我很感恩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,即使再累,從事臨床工作都是我的安樂窩。”
這份對醫學的熱愛,也讓他樂于傳授知識。在他的努力下,中文大學于2004年開設全港首個運動醫學及健康科學理學碩士課程,20年來培訓逾千名本地及外地的運動醫學人才。
見證歷年醫學發展,容樹恒說,香港的運動醫學處于亞洲和世界的領先地位,在人才培訓、醫學知識和技術等方面均有出色表現。問題在于,該種領先未轉化為持續的發展動力。
“香港醫學架構上并沒有運動醫學的專科。”他特別提到,缺少法定認證機制,外界難客觀判斷從業員水平,使從業員的社會地位和工作機會受限。過去數年,他受邀到臺灣、泰國和澳門,擔任當地運動醫學專科醫生注冊考核的考官,親身感受到相關專科在其他地區的蓬勃發展。他再舉例,2008年北京奧運后,內地的中華醫學會增設運動醫學分會,與其他專科并駕齊驅,“京奧距今已16年,香港仍由民間自發推動運動醫學。”
另一隱憂是香港體育文化雖有緩步成長,卻反覆起伏,容樹恒慨嘆,在奧運、亞運等大賽期間,市民熱情高漲,但數月后氣氛便冷卻,許多球隊和體育總會在資源緊絀下,難投放在醫療,“至今仍有球隊因資源限制,只能送傷員到急癥室就診,再轉介輪候專科,而部分醫院的磁力共振檢查更需排期1年以上,實在不太理想。”
他提到,近年足總要求港超聯球隊須為球員購買醫療保險,幫補球員的醫療開支,屬一大躍進。然而,外地球隊做得更徹底和完善,如馬來西亞和泰國等地的球隊,多數已聘請專職醫生和物理治療師隨隊,“考慮到當地資源和薪酬水平,香港相對較難聘全職醫療人員,但制度上連請兼職也有阻礙。”
容樹恒直言,“醫生要用自己的假期,放下工作隨隊服務,若任職公立醫院,更需面臨繁瑣的申報程序。”他提到,如總會提供機票住宿等,醫院或當局或以利益沖突為由不予批準,近年國際賽事越趨頻密,私家醫生也難多次請長假,人員安排上變得棘手。
▲容樹恒多度隨香港代表隊到外地出賽。
倡政府出面協調 增人手彈性
反觀日本,當地足協與公私營醫療機構有合作協議,支持醫生為代表隊服務,有數十名醫生輪流兼職。他指,類似障礙也發生在物理治療師身上,“除了足球,其他體育總會同樣面對類似困境,非民間和學界可解決,必須由政府出面協調。”
在他看來,香港運動醫學發展仍大有可為,自東京奧運后,政府已意識運動專業化的重要性,“我認為可再大膽向前走。”他期望是次港隊取得佳績,能推動當局加大投放發展運動醫學,不僅為了運動員,也為普羅大眾的健康。
他多年來致力宣揚“Love sports, play smart”(愛運動、愛健康)的理念。自2008起,其團隊通過“運動醫學在社區”計劃,舉辦數百場工作坊,培訓數千名市民“聰明地”運動,掌握正確的熱身、預防受傷和及時求醫之道。
“運動是良藥,能保障健康,降低醫療開支。”容樹恒說,雖是老生常談,然而昔日市民和醫生少有回響,強調已有充分科學根據,證明適當運動有助健康。他詳細闡述“醫體融合”的概念,盼將運動元素滲透至現有醫療架構,“未來醫生看診時,除開藥和動刀,還有第三個選擇——開『運動處方』。”
▲容樹恒與團隊通過“運動醫學在社區”活動,推廣“愛運動、愛健康”的理念。
盼參考內地 善用科技鼓勵運動
可惜的是,他過去多次向當局獻計卻未能如愿,“祖國在『十四五』規劃已明確提出『體衞融合』,是國策所向。”去年他到訪內地多地,以嘉興市為例,當地已建立完整的檢測中心和中央數據管理系統,善用科技讓運動更添趣味,且持之以恒。已登記的市民于運動場所活動時,人臉識別系統能自動記錄各項數據,“可了解指定時段和區域內,有多少人在做運動,每人分別做了哪些運動等。”
容樹恒認為,香港難復制內地模式,但可參考當中“測、評、導、練”的理念,為市民提供測試和評估服務,經適當的指導和監察,定期檢討成效。過程中需要醫生、物理治療師、體適能訓練員等合作,“這正是產業化和專業化,可藉18區社區健康中心作切入點,惟須政府各部門支持。”
奧運落幕,意味新機遇的開始。容樹恒期望公眾在喜悅慶祝之余,多關心香港的體育發展,例如運動員的福利、退役后的保障,以至運動醫學發展,“多些討論,希望能為政府提供好的意見,共同推動香港體育前進。”
▲體操運動員黃曉盈畫出她與容樹恒的故事。
照片墻見證與運動員不同故事
容樹恒的辦公室有一面滿載回憶的照片墻,墻上掛滿了運動員與他的合照和感謝卡,其中不乏今屆奧運奪金的劍擊運動員張家朗和江旻憓。他說,一直以來最令他掛心的,是那些滿身傷痕,如流星般劃過的運動員。
墻上有一幅畫作,描繪一位長有翅膀的女孩,在漆黑中奮力向上,而上方有位男子向她伸出援手。該畫由體操運動員黃曉盈(Angel)創作,畫的正是她與容樹恒的故事。容樹恒憶述,黃曉盈約10年前比賽時受嚴重創傷,左膝十字韌帶全數斷裂,緊急送返香港進行多次手術,將韌帶逐一縫合。
他坦言,當時不少人認為黃曉盈能走路已是奇跡,但兩年后她重新開始訓練,重返賽場,“我很開心,經過這么多艱苦的時刻,她可以重返平衡木上面比賽,雖然未拿獎,但已經非常厲害。”
“獲獎的能有幾位?還有很多香港運動員背負長期傷員,不斷尋求機會。”容樹恒見證許多運動員年復一年努力訓練,最終如同流星般悄然湮沒,無人問津。他坦言,運動員也是人,同樣面臨生活的種種壓力,更有許多自小便全心投入運動,沒有其他后路。
為此,容樹恒曾聘請部分退役運動員加入其團隊,也經常邀請他們參與社會活動,盼為大眾帶來正面影響。據知,其運動醫學碩士課程亦為合資格的精英運動員,提供全額或半額學費資助,有退役運動員修畢后,以另一身份重返體院,為港隊提供支援。
盼引入運動創傷防護員
容樹恒分享,外地的運動醫學體系有三道防線,除了醫生、物理治療師,還有運動創傷防護員(Athletic Trainer)。
▲容樹恒坦言,香港運動醫學發展面對不少挑戰。
“美國、日本以及內地等早已有運動創傷防護員。”他提到,該類人才是運動醫學的第一道防線,負責處理日常訓練,只有比賽或接受治療時,才由物理治療師介入,“防護員能及時判斷傷勢,有需要會與物理治療師討論治療方案,必要時再向醫生上報,由醫生作出最終決定,分工清晰,各有專業。”
不過他指,香港缺乏專業制度,要發展多元的運動醫學體系并不容易,“有培訓、認證和工作機會,才可蓬勃發展。”他提到,若香港數以千計的學校也能配置運動創傷防護員,可為行業帶來更多發展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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